一個人擺在你面前時他總是繞著一團霧,這霧是由他的過去和混沌的肉體形成的,你無法把握到這霧中人的真像,而他那看起來像是間歇性的片斷不連續的行動,是祇能增加你的困惑。但是他把霧像條帷幔似的揭開來了,於是一顆赤紅的心便在你眼前跳動起來。這是可怕的,也很美。

我常常想起鍾理和的這段話,就像不斷重複的旋律一樣在我心頭播放。

想著五十多年前的鍾理和,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寫出這樣的句子。而這樣的句子,在習於隱藏、武裝自己的現代人看來,又是多麼貼切。

「一個人擺在你面前時他總是繞著一團霧,這霧是由他的過去和混沌的肉體形成的」——我們看不清霧中人的真像,因為他的過去、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件、他的喜悅與悲傷蒸發為霧氣,氤氳靉靆籠罩在他的周圍,他的身體與這層霧氣的比例,相較之下微不足道。

我們的肉眼只能看見外在的形體,當我們閉上眼睛,卻發現那人始終在霧裡。那片段隱隱約約顯現的切面,總是距離全貌甚遠。

除非,「他把霧像條帷幔似的揭開來」——我們於是乎看見了一顆赤紅的心在眼前跳動——這太過清晰的真像震驚我們,令人不敢置信。

「這是可怕的,也很美。」

而這可怕之美,並非里爾克在《杜英諾哀歌‧第一哀歌》所指的天使之美。它是凡人之美,世俗之美;可怕之處並非凡人不可企及,而是過於真實,那已經遺忘的熟悉感,既溫暖而又讓人心痛。

於是,在那一刻,在不可置信的震驚下,我們也只能喃喃自語:這是可怕的,也很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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